对话直播带货副县长杨乐：你说我是作秀，那我就秀出它的精彩

记者 时培磊 孙雪萌尽管官员带货风潮已经退去，但陕西岚皋县副县长杨乐一直乐在其中，工作之余仍在“卖力”带货。为抢占粉丝资源，这位1988年出生的副县长使出浑身解数，说脱口秀，演段子，改编网络热曲，在直播间又唱又跳。杨乐的多才多艺吸引了大量粉丝，账号关注人数从0增到了80多万，但与此同时，他也招来了“不务正业”、“作秀”等质疑的声音。如何面对这些质疑声，坚持做下去的动力又是什么，官员带货直播的出路在哪里，收益又该怎么处理等等，对于这些问题，岚皋县副县长杨乐谈了自己的想法。平台流量是非常现实的，刚开直播只有十几个人齐鲁晚报：您是什么时候任职岚皋县副县长的？为什么去做直播带货？杨乐：我是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博士生，毕业时刚好陕西省在招录定向选调生，我参加了考试，2019年2月份来岚皋县报到，挂职副县长，协管农业农村和电子商务工作。我们是在2020年4月份开始做线上带货的。当时受疫情影响，岚皋县的产品销售遇到了困难，同时全国各地的官员都在直播平台上推介本地产品，这也促成了我们尝试用直播做产品推荐。我和挂职扶贫干部、时任县常委副县长的冯涛一起策划直播带货的项目，为了做出差异化，我们俩就做了一个组合，打造了“大山乐涛淘”这个IP，意思就是杨乐、冯涛带领大家在大山里淘好物。我们希望能把它做成岚皋县的一个电商品牌，融合整个农产品的供应链，又有政府背书，做成一个值得大家信赖的品牌。两年多的时间，我们把一个零粉丝账号做到了今天80多万粉丝。齐鲁晚报：作为一名副县长，决定做直播时的顾虑一定很多吧？杨乐：决定做直播带货前，我们做了很多研判。一个是能力问题，就是我有没有能力走进公众的视野，走向网络平台；第二个是有没有自信接受网络的审视，你走向网络后，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的影响，你都要有勇气去面对和承担。包括对地方、对单位的工作会不会造成干扰等等，我们都做了评估，做了很多衔接沟通，也请示了主要领导，征求了大家的意见。直播带货当时是一个新事物，大家都都非常支持这样一种工作创新，到底是好是坏是对是错，我觉得得去试一下，这本身也是深入到一线去了解电商领域，就相当于分管农业的领导下大田一样，我们去做直播，也是去电商领域的“田间地头”总结经验，创新工作思路。齐鲁晚报：刚开始试水直播带货效果怎么样？流量不理想会不会有很大压力？杨乐：第一次开播我们做了充分准备，做了一场直播活动的策划，设计环节比较有看点，联动了我们另外一个兄弟县区的领导，做县长直播带货的PK，算是专场活动。当时因为没有直播带货的经验，我们给活动造势，还邀请了专业的主持人做引导，设计了互动、奖品环节。我和同事冯涛县长搭档，准备了八、九页资料，每天去背，怕在直播过程中露怯。第一场直播达到了我们的预期，产生了一定影响，但进入到常规环节，才真正面临现实的残酷，平台的流量是非常现实的，不是谁坐在那都有流量的，需要做些创意内容，注意直播节奏等等。直播带货本身就是一种探索和创新，大家对它的认可是需要刀下见菜的，如果我开播每天能卖出几百万的货，肯定所有人都双手赞成。但我们开播面临非常惨淡的情况，不理解的声音就会铺天盖地而来，我们也会自我怀疑，这个事情对不对，到底有没有意义。我们刚开始直播，只有十几个人，而且没有互动，但你还是需要把所有的内容呈现出来，感觉就像对着一堵墙在侃侃而谈，非常累还伴着焦虑。我秀了两年了，你是不是给我点个关注齐鲁晚报：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坚持做这个事情呢？杨乐：不管带货情况好不好，我们都在总结里边的价值点，最后是这些价值点支撑着我们。比如说，这些短视频平台带货是非常便捷和高效的，我们可以通过直播达到地方推介的目的，如果我们不做直播，80多万粉丝就不会知道祖国大地上还有个县城叫岚皋，只要多一个人通过直播了解了这里，对岚皋县来说，就多了一个机会。我们过去要带着厂家到全国各地跑展会，推介产品，直播平台让我们更加高效了，一开始我们一晚上可能就四五百人，当后来我直播间流量做到两个小时就有120万人观看的时候，这相当于岚皋县办了一个120万人的展会，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呀！它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创投平台，不管发达地区还是相对不发达的地区，不同文化背景的消费者对我们产品的认知都可以通过这个平台反馈回来，我们汇总后，倒逼电商产品完善和提升，在以前，我们这样一个地方产业去做这样专业化的市场调研，本身是不现实，也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其实对于我个人而言，我也在直播里学会了怎么面对网络，了解了直播电商一线的规则和市场特性，这些经验也能为我的工作提供一些思路和想法。齐鲁晚报：你提到流量是一个很现实的东西，你们怎么去提升的？杨乐：我们不是职业做直播带货的，没有专业背景、知识去支撑，就是摸着石头过河，边学边摸索。如果你是一个县长或者一个干部，你直播的言谈举止也像干部，那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干部。我们刚开始就是一本正经模仿直播带货主播，介绍产品，喊着大家去下链接，但我们的垂直度和精准度都不算很强，介绍再专业，转化效果都不行。后来我们就开始转变，把个人特长融入到互动里，比如说才艺表演，根据产品改编网络热歌，展现出生活里最真实的一面，他会觉得有反差。其实，我们也纠结过要不要表演才艺，也会考虑会不会有一些负面风评。刚开始尝试，流量不大，但是大家很喜欢这种形式。粉丝说你给我唱首歌我下个单吧，这样慢慢互动，把流量做大了。齐鲁晚报：这种直播形式，会不会有人说你在作秀？质疑的声音多不多？杨乐：其实我们直播间的评论，主流还是鼓励和认可的。大家不会去拘泥于形式来要求干部，而是会看你做这件事情的意义，你是不是真正给老百姓干实事。只要我干得有意义，我不违法不犯罪，不挑战公序良俗，多数人是包容的。当然作为一个干部，在直播间又唱又跳，本身就会有这样那样的质疑。有说一个副县长得多闲，整天不务正业的，也有人说我是作秀的。大家对于副县长应该干什么和不应该干什么，会有一些传统的观念，这个时候我们一般也会正面和大家做一个交流，告诉大家我在做什么以及意义是什么。有时候，我们跟粉丝开个玩笑，他说我闲的时候，我就开个玩笑说，你躺沙发上玩手机，咱俩到底谁闲？我不会跟粉丝呛火，可能就是因为一个玩笑，他对我的态度突然就变了。其实，真正让我觉得才艺表演没有问题是在去年郑州水灾的时候。我们不会引导大家去打赏刷礼物，但关掉打赏会影响流量，所以我们一直没关闭。这两年依然有十几万元的现金积累，我们一直拿这部分钱在做公益，给当地小学捐了三个图书室，也资助困难家庭的学生，未来也会把这些钱以公益的形式传递出去。郑州大水的时候，我们代表粉丝给公益基金每人捐一毛钱，那阵有20多万粉丝，捐了2万多元钱。如果让我自己拿，我拿不出来，但通过直播可以助一臂之力的时候，我觉得这个事是有意义的。我希望大家能对干部多些包容，让我们去尝试一下对与错，先不去做评判。只要是合法合规的，你去让我尝试到底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刚起步那阵子我们回应质疑，这些说法会比较苍白，那我们两年后再去回应，我们是非常有自信的。你如果认为我是作秀，那我确实在做秀，而且我希望把这个秀做得很精彩，能够秀出我们岚皋的美，岚皋的优秀。我秀了两年了，你是不是给我点个关注？如果产业生态能良性运转，有没有干部直播带货已经不重要了齐鲁晚报：刚才你提到了打赏。作为一个官员去带货，整个收益怎么划分呢？杨乐：我们现在运营结构是企业+政府的模式，有专门的团队负责电商运营，包括店铺的打理、售后服务、选品、视频拍摄等，相当于搭建了一个企业+政府的窗口，去链接当地的生产企业。运营公司是可以拿提成的，在提供服务之后，可以通过销售产品获取利润，保证企业营收。具体拿多少提成，我们不干涉，完全按照市场行为，由运营公司和生产企业来谈。我们要做的一是保证产品质量，要去实地查看，要看资质手续，看产品质量有没有问题，二是要看价格，我们不要求厂家产品价格有多低，但至少别高于市场价。作为我个人来说，完全就是义务劳动，我一分钱报酬也没有。怎么说呢，为当地生产企业推广，这本身就是我的责任，过去不做电商直播，也要带着厂家跑全国参展。齐鲁晚报：现在直播带货的效果如何？还会为此焦虑吗？杨乐：这两年，我们粉丝量突破了80万，有15%的粉丝是陕西的用户，剩下的是全国各地的用户。这说明，我们在推广岚皋名片的时候，有实实在在的效果，不是自娱自乐。现在整个视频播放量在6000多万，总的销售数据在七八百万，相比于其他几个县干部直播带货量来说，还是有些逊色。我们也在思考，如果我们单纯看带货量，有很多方法，包括价格上的套路操作，补贴厂家亏本卖产品，但这就背离了当初做助农的意义了，还是不要过于追求产生多少经济价值。其实这两年，对于流量我们心态上也转变了很多。过去，我们流量不好，会焦虑，流量好了会特别开心，特别容易受它的影响。经过两年摸索，我们发现流量跟很多因素有关，有时候我们本身主导的能力很弱，所幸就不要计较这段时间好，下个阶段流量差了，只要持续把我们想传递的东西呈现出来就行了。齐鲁晚报：有没有给自己立一个目标？下一步规划是什么？杨乐：直播带货其实是我们电商体系的一部分，它做出了一个品牌，对我们整个电商体系的发展有一定的带动效果。下一步我们会加大整个电商产业的发展力度，我们已经搭建了县、镇、村三级电商网，电商服务已经到了村口。我们下一步就让它更好运转起来，促进我们的产品下行，又促进当地产品上线。另外我们还要孵化整个供应链条上不同环节的市场主体，加大招商引资力度，配套物流产业园、数字产业园等，搭建一个非常健全的产业生态链条。其实直播带货这个账号能走多远，意义也不算太大，真正有意义的是岚皋这个地方能否有一个综合实力很强的电商业态。如果它可以良性运转，有没有“大山乐涛淘”已经不重要了。举报/反馈